墓地哀思组诗
活着即是证明
站立在墓前我就像一艘喘息的船
风暴停歇了,有人也停止了呼吸
一切在须臾间,在闭合的眼睑
恰如停电的瞬间灯忽然熄灭
刚刚消亡的躯体一个月前还在世界上来回奔波
他曾欢笑,他曾哭泣
他的手臂曾在伸展之时以及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都在天空留下生动而细腻的轨迹
在此刻,在未来
都不曾消失过
我知道那是一座天空之城
但现在他死去了
他的躯体成为了一坛灰和一抔黄土
一块大理石成为了我们之间永远的界限
他在里面,我在外面
太阳在凝视着我和我周围的一切
一阵风迅疾地狂扫过来
我的双眼立即被几粒沙子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痛
久久不能睁开眼审视这块碑石林立的墓地
但我突然感到欣慰
我被我的感觉证明还确切地活着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但我知道活着需要很大的勇气和信心
我所能做的是在停电之前
以这只日益衰败的灯泡放出最后一抹耀眼的光辉
回忆的暗道
沿着河流的下游就会到达漆黑的甬道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心力交瘁
躺下来就像躺进了深不见底的墓穴
我并不感到害怕,没有丝毫恐惧
因为反正我们都将死去
每一个人都是在无限期地逼近这个时刻
我们天赋的生命就像罐头有着保质期
生活也迟早会打上一个句号
然而在这片充满必然的黑暗中
带有偶然性的潮水不断地袭上沙滩
我的脑海里忽明忽暗
在我早年的晴朗的早晨我曾手提篮子去挖野菜
听母亲的话才是个好孩子
当时的我只有六岁
我在露水和许多说不出名字的花之间流连
篮子里装满了金色的阳光
心里装满了至今难以忘怀的美好童年
年轮在树的腰身上刻下记号
我的母亲也化为了一缕尘埃
无情的岁月车轮从我的脸上碾过
留下一道道显赫的饱经风霜的鱼尾纹
但我并不曾怜惜自己
我的深刻在于
作为一个人的我
曾大无畏地生活过、笑过、哭过和爱过
我想即使到了今天这个行将就木的死之边缘
我依然可以骄傲地对自己说
我曾触摸到生的本质
也感受到死的不足为惧
博尔赫斯的迷宫
每一个人都将迷失在分岔小径的花园
时间像穿山甲一样穿越壮阔、厚实的经纬度
沙子从深夜的中心如瀑布般飞流下来
这一秒一个婴儿从某一个温暖得发烫的子宫
挤过重重阻隔,越过千山万水
降落于世
而在世界的另一个不不为人知的角落
一位曾经也是婴儿但现在却连哭喊也没力气的
古稀老人在地上咳嗽得翻滚不止
他是孤独的
在最后的时刻
只有乌鸦用嘶哑的叫声呼应他越来越弱的呻吟
终于,在猩红的血泊中夕阳像一枚硬币在燃烧
他一劳永逸地停止了急剧的心脏跳动
从此
他再也不用迷失
这座迷宫因生和死的相交而获得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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